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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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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清懶得跟他多說,嗯了一聲做罷。蕭寧得意之下,也對那人一拱手道:“前輩的窨聲高朗清絕,實非凡物也。在下剛才有些失禮了。”

那人見他突然恭敬起來,反倒不好意思,道:“哪裏,那只能算垂死之哀罷了。倒是小兄弟你,哎……老夫一時懷物傷情,將怨憤發洩到你的身上,才真是失禮了。”

兩人又一改脾氣,各自客客氣氣地作揖打恭,阿清看看沒事,轉身就要走,忽聽蕭寧叫道:“啊,姑娘,你你……你剛才問的話,在下還未答呢!且聽一言再走不遲?”

阿清一怔:“什麽?”

“姑娘說宋襄公戰敗名裂,為天下笑,在下居然還盛讚他的仁義,豈非怪事——難道不是個問題?”

阿清轉頭看他半晌,咬著唇道:“我認識你。你姓蕭,對不對?”想到蕭小毛龜這個詞,嘴角泛起一絲的微笑。

月光下蕭寧見她淡淡的唇角微微地一翹,劍眉一挑,一對眸子深湛一如秋潭,禁不住深吸一口氣,方勉強穩住心神,道:“是,在下蕭寧,姑娘還記得,真是……真是榮幸之至。”

阿清道:“那麽,請說罷。”

“是。其實前輩是為在下作想,在下理解,只是前輩說在下有宋襄公之仁,實在愧不敢當。姑娘請想:能不擊半渡之敵人的,天下何人能做到?宋襄公乃殷商後人,被孔夫子尊為春秋五霸之一,很多人不樂意,說他不配。可是他們並不知道,就算在宋襄公徹底戰敗時,宋國軍民仍不辭辛苦不畏犧牲地跟隨著他,無一人背叛他,何也?因為宋國的百姓們最能體會宋襄公的仁治!宋襄公戰前曾立誓不重傷(傷害已經有傷的敵人),不鼓不成列(不主動攻擊尚未列好陣勢的敵人),不禽二毛(不俘虜頭發花白的老年人)。可惜這些上古仁義之風,隨著世風日下,人心不古,早已被丟到九霄之外去了。”

阿清還真沒聽過這樣的事,不覺有些呆住了。那人道:“嘿嘿,哈哈,真有意思。兵法講以正合,以奇勝,詭道也。你卻非要跟敵人講仁義,嘿嘿,老夫倒是第一次聽到,也算長見識了。”

蕭寧道:“正是,古人所謂觀兵,春秋以下,不覆得見了。”他見阿清點點頭,轉身又待走,忙道:“剛才前輩窨聲,前段低回悲涼,後來卻高昂奮起,似乎欲與某物一爭高下,這個這個……只是在下的一點愚見,不知姑娘雅賞,有何高見?”

阿清輕嘆一聲,道:“只知其出,不知其守,只見其孤,不見其勢,久之必亡——恕小女子直言。前輩說一時懷物傷情,那是在思念什麽人,是不是?”

蕭寧聽了這沒頭沒尾的話,心中沒由來地一痛,那人聞言沒有言語,只是神色有些委頓。他垂下頭,走到屋檐邊,過了好久,方長嘆了一口氣:“李農死了。”

阿清一時間五內翻騰,幾乎和蕭寧同時叫道:“冉閔殺的!”

對於李農,阿清再清楚不過,早年匈奴劉淵入主中原,屠戮百姓,中原漢人自發組成乞活軍,周旋於各路群雄之間,輾轉求存。後來趙高祖明皇帝統兵南下,大敗乞活軍,乞活軍首領陳午帥眾降趙,李農和冉閔亦隨之投入軍中。李農隨自己的父親征戰,而冉閔因聰明伶俐,被高祖明皇帝收為義孫,改石姓。再後來石虎伐燕,撤退時被慕容恪偷襲,數十萬人逃竄,只有石閔的部隊安全撤出,石虎奇之,從此得勢。在他的帶領下,李農也漸次晉升,任職司空。

到石虎病故,趙國內亂開始時,李農的部隊擊敗前來挑釁的晉國征北將軍褚裒,為冉閔奪權爭得主動,最後終於先殺石遵,後戮石鑒,清滅了鄴城裏石氏宗族。冉閔在自封為帝前,還假意尊李農為皇,可見其實力之強。

阿清的聲音不由自主顫抖起來:“這個時候,除了冉閔,還有誰能殺得了他……他……他果然瘋了,連自己的親信都殺,他……暴政必亡,暴政必亡!”

蕭寧則鎮靜得多,沈吟道:“李農乃是冉閔左右臂膀,他一死,原乞活軍舊部必然人人自危,軍心潰散就在眼前。現在燕國慕容氏、姚弋仲、氐族蒲洪已對冉閔形成合圍之勢,這個時候處死李農,真是下下之作。”他看了一眼那老者,道:“想來前輩與李農是故人了?”

那人喃喃地道:“故人?嘿,故人……一轉眼,就過去二十多年了,當年共赴國難之友,俱已星散。樹大招風,兔死狗烹,千古如是啊!”說完大聲咳嗽。

蕭寧拱手道:“原來前輩是乞活軍舊部,想是聽到消息,心中悲憤難平,才會吹出如此窨音罷。前輩最後那一段,完全生死兩忘,孤註一擲,是想要替李農報仇?”

阿清搖頭道:“不是。前輩恐怕是不知道如何權衡,仿徨之下,只想早離塵世,所以放任一博。哼,這又何必呢?天那麽高,那麽遠,凡人是永不可觸及了!”

那人深深瞧了阿清一眼,神色越發蒼涼。他彎下身,拾起那已然破碎了的窨,嘆道:“放任一博麽?已經……無所謂了。你說得對,說得很對,天那麽高,那麽遠……嘿嘿,我真是不自量力呀。姑娘,敢問你姓什麽,是哪裏人?”

阿清看了蕭寧一眼,冷冷地道:“我麽,是亡國之人,不提也罷。”

蕭寧聽她如此說,臉色微變,但那人也未深究,只道:“是麽……倒象一位故人。姑娘能懂得窨聲,我很高興……我師傅送我這窨時,曾讓我發誓窨人共存,如今窨已破碎,再難補救,看來我的大限……也不遠了。”

三人心中各自感慨,一時都無話可說。蕭寧剛才運氣為那人療傷,此刻仍有些氣短心跳。他默不作聲地調息了一陣,轉頭看旁邊的阿清。只見阿清俏立在屋檐邊,夜風獵獵吹著她的衣裳,她似乎有些不勝其寒,雙手抱在胸前。她背對月亮,看不清她的神情,可是卻隱隱有一股殺氣,讓人無可親近。

遠遠的鐘鼓樓上,風鈴聲丁冬作響,一如清泉。

蕭寧看了一會兒,打心裏嘆出一口氣。他想要說些什麽,可是腦子裏平時想象的無數與阿清見面時要說的話,此刻全跑到九霄雲外去,一個字也擠不出來,不知不覺間,手心裏已全是汗水。

阿清突然一動,轉頭看向他,那冷傲的眼神竟射得他渾身微微一抖。蕭寧退後一步,剛要說話,阿清道:“我要走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蕭寧強行壓下狂跳的心,道:“是嗎……夜深露重,姑娘……是……是應該早點回去才好。”他本想說:“姑娘要到哪裏,在下可以順路送一程。”可是話到嘴邊自然而然便換了。

阿清點點頭,轉身不再看他。蕭寧只覺得口幹舌燥,勉強咽口口水,對那人道:“前輩,不如在下先送前輩回去歇息調養,什麽事以後再說。”

那人嘆道:“不必了。老夫主父忍,此恩日後定當……”

阿清背對主父忍而站,聞言沒有絲毫猶豫,以腰為軸飛速旋動,足尖筆直撩向他喉頭要害。這一擊去勢極快,無聲無息,仿佛只是一道模糊的白影,然而轉瞬間已化作無雙利刃!

“噗”的一下,主父忍在最後一刻本能地一偏,阿清腳尖刺入肩頭,直抵到硬硬的鎖骨。

蕭寧反手一抓,以小擒拿手拿住阿清腳踝兵虛穴,但覺入手處清冷滑膩,心中一跳,力道便沒有發出。

主父忍暴喝一聲,左肩肌肉一緊,一沈,帶得阿清身子歪斜,右手作刀橫切她膝蓋關節,突然肩頭一重,阿清的身子陡然拔高,原來她竟以腳尖為支撐,匪夷所思地在主父忍肩頭豎立起來,避開了這一擊。

阿清右腳擡起的同時,腳趾帶起數片青瓦,向後射去,趁蕭寧側身避開之機,右足踢向主父忍天靈要害。主父忍身受重創,全憑一口氣撐著,此時避無可避,只得變掌為拳,與阿清的腳硬碰硬地一頂。

“砰”的一聲悶響,阿清借勢高高躍起,在空中如陀螺一般飛旋,衣衫翻飛,月光下似一朵盛開的百合,明艷不可方物。

主父忍退一步,踏破一塊青磚瓦,再退一步,“啪啪啪”數聲響,周圍數塊瓦一起破裂。他肩頭受傷事小,和阿清對碰的這一下才真正擾亂了內息,到此刻終於丹田劇痛,再也支撐不住,哇地吐出大口鮮血,往後倒去,蕭寧從後將他扶住。驀地眼前風動,阿清再度合身殺到。

蕭寧並指為劍,刺向阿清襲來的右手陽溪穴。他剛才見到阿清借旋轉之力卸掉主父忍強勁的內力沖擊,巧妙至極,知道不能擊之以實,當下純以巧力破她的來勢。阿清反手勾他手腕,蕭寧手比她還快,向下繞過,還是刺她的陽溪。

阿清收掌,同時左手斬向蕭寧刺來的手。蕭寧手腕一翻,丈著手大指長,仍然指向阿清左手的陽溪。阿清手上招式已老,只得抽回,突然一躍,雙足連踢,一腳踢向蕭寧,一腳則向主父忍眉間襲去。

蕭寧知道沖自己來的乃是虛招,手臂一掄,與主父忍交替位置,一招“遮雲避日”,封住阿清所有來路。

這乃是他們蕭家成名絕技“碧雲十三劍”中的一招。這“碧雲十三劍”聽名字似乎只有十三招,其實招式繁瑣,每一招又有十三個變數。“遮雲避日”這一招除了七個防禦變數,亦有六個進攻變招,且由於前段防禦意味太重,比鬥中對方很容易就以為此招純以防禦為主,這個時候往往偷襲得手。此刻蕭寧以手為劍,掌鋒橫切縱劈,勁風凜冽,竟是毫不輸於真劍。

阿清對蕭寧的掌鋒視而不見,直闖進來,蕭寧生怕傷到了她,剛想回勁,卻見阿清腳腕翻動,踢在他的手背上。蕭寧內力本能地一彈,忽暗叫聲不好,急忙收勁,但阿清已借到一絲力,空中一扭身子,立時重心橫移,仍是不依不饒沖著主父忍眉心而去。這一下蕭寧反被晃到一旁,眼見她的足尖就要刺入主父忍眉頭。

蕭寧長嘯一聲,足下猛然用力,“砰”的一聲巨響,數十塊青磚瓦暴裂開來,碎屑四射,阿清這一腳竟踢了個空,眼睜睜看著蕭寧提著主父忍,向樓下墜去。

阿清剛要跟上,忽聽蕭寧喝道:“中!”面前風聲大作,急切間腰身一扭,一個倒翻避開來物。她頭也不回,順手一抓,入手卻極軟,拿到眼前一看,只是一支香袋而已。

就這麽一緩,蕭寧和主父忍已消失不見。阿清跳入樓裏,但屋內沒有燈火,月光灑下的地方又滿是塵埃,什麽也看不分明。正遲疑間,左面“啪啦”幾聲響,卻是窗格破裂之聲。

阿清不顧一切飛身縱出窗外,落到一處屋頂,只見十餘丈外另一間屋頂上,蕭寧背著主父忍面對自己屹立,手中一柄長劍如水,默然不語望著自己。

阿清冷冷地道:“原來那日偷襲我的就是你。哼,什麽仁義道德,說得天花亂墜,還不是卑鄙茍且之徒!”

蕭寧背對月亮,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。他只是淡淡地道:“今日你殺不了他。”

阿清心中不知為何狂暴漸消,怒氣卻陡然上躥,只覺此人明明遠勝於自己,甚至那晚也是自己偷聽在先,他既並不做任何辯解,也不對自己出手,如此一來,自己無論怎樣的狂暴兇殘,統統都顯得是色厲內荏了。

此刻遠遠的街道上響起了尋夜士兵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,想是聽到了剛才的巨響,正往這邊集結。

阿清知道今夜已絕對無法殺掉主父忍,當下惡狠狠地道:“你別以為我說的是襲擊我的事。道曾那樣的人,你們竟然想到濫殺無辜來引他出來,簡直禽獸不如。哼,你今日不出手殺我,總有一天我會令天下都知道蕭家的人究竟是怎樣的小人!”

蕭寧嘆了口氣,仍然只是淡淡地道:“走吧。”

※※※

阿清跳進窗子,見石付與石全吃驚地站起來,開口便道:“我見到主父忍了。但是沒能殺死他。”

石付臉上肌肉抽動:“他知道你是誰了?”

“不。”

“哦……這、這還有回旋餘地……”石全舒了口氣。

“別忙。”石付眉頭皺得死死的:“為什麽沒能殺死他?他自己逃了,還是有人救走的?”

“被救走的。是蕭寧。”

石付的臉色頓時有些慘不忍睹。他放下茶杯,在屋子裏轉了兩圈,咬著牙道:“蕭家跟阮家一夥,阮家又跟姓孫的一家。蕭家在等道曾,知道你探到消息,一定會在道曾來之前全力截殺。姓孫的本來是無頭蒼蠅到處亂撞,城內城外到處找,現在好了,突然一個武功高強的羯人出現,傻子也知道這其中的幹系。這一下定是滿城搜捕,亂了,全亂了……我們已經是所有人瞄準的靶心了。”

阿清逐漸從適才的狂怒中清醒過來,顫聲道:“我……我知道不該出手……那個時候蕭寧在,我……我怎麽能……可是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。他……他害了我大伯一家,他殺了那麽多人……我的手就……就……”此刻才覺得手足酸軟,被主父忍拍了一掌的腳幾乎腫了起來,連小腿都疼痛起來。她一屁股坐倒在凳子上,用手抱住了頭。

忽然外面犬吠聲起,一只、兩只……即刻間整條街的狗都咆哮起來。三人心中一緊,便聽見馬蹄聲響,由遠而近,逐漸增大,竟有數十人疾馳而來,鐵蹄踏在青石地面上,在這深夜聽來如雷鳴一般。

再聽仔細點,馬蹄聲後還有無數拖沓的腳步聲,顯然馬隊後跟著步卒。間中更夾雜著兵刃、盔甲碰撞之聲,伍長下令保持隊形的吆喝聲,路上行人被拿到一邊拷打審問的哀號聲。

三人臉色頓時慘白,一時僵在當場,石付一反手打翻燭臺,凝神聽著動靜。

那隊騎手馳過店門,大約跑到街口的位置停下,有人大聲道:“就是這條街,仔細搜!每間房都給老子搜!”

百數十人齊聲應了,旋即便聽見“乒乒砰砰”砸門之聲、居民慘叫怒吼之聲此起彼伏,看來整條街都已被封鎖。外面豎起十幾只氣死風燈,在屋脊上來來回回地照著,樹的影子映在窗上,不住晃動。

石付輕擡起窗戶的一角,但見下面街上人頭躥動,少說也有一兩百人,五步一崗地先站定了,舉著刀槍,更有數十弓箭手半拉弓弦,監視著房頂。另有幾隊人從街頭街尾兩個方向挨家搜查過來,騎兵則在街道外來回馳援。旁邊一條街上也燈火通明,看來臨著幾條街都已布下重兵,做好了萬全之策。

石付沒有想到城裏竟然不聲不響還留有這麽多精銳部隊,而且行動如此迅速,顯然有厲害角色統領。他知道此刻什麽計策都已無用,深吸一口氣,咬牙道:“拼……拼了!只有拼了!”

阿清跳起身來,三兩步沖進小鈺房間。小鈺早驚醒了,縮在被子裏,見阿清進來,赤腳跳下床,奮力一躍,撲進她懷裏。

紛亂的燈光透過紗窗,映在她玉一般的臉上,映著兩道淺淺的淚痕,她卻並不哭鬧,緊緊抱住阿清,輕輕道:“火……火……他們來抓小兔兔了。”

阿清撫摩她的秀發,柔聲道:“別怕,有姐姐在。姐姐帶你去過家家啊。”抱起她大步出門,對石全道:“拿條毯子來。”她轉頭看牢了石付,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:“我們走。”

“咣”的一聲,石付拔出腰刀,帶頭向樓下沖去。剛下到樓梯的轉角,一條黑影突然斜刺裏沖出來,一把托住石付舉起的手臂,笑道:“這個時候了,還想跑哪裏去?”

阿清更不遲疑,順手一掰,“啪”的一聲掰下段樓梯扶手,向那黑影射去。那黑影料不到她出手如此之快,腦袋一偏,肩頭中招,悶哼了一聲,身子一翻落入天井中。

阿清剛要再扔,石付已搶在她身前,道:“小姐,不可!”

客棧掌櫃慢慢站起身來,查看一下肩頭的傷,呸地吐了口血絲,道:“幾條街圍得死死的,領頭的就是孫鏡手下二虎之一符申,還有三隊重騎——你們想硬闖,嘿嘿,嘿嘿,還真是會異想天開呀。”

阿清眼中殺機一閃,剛要開口,石付已跳下樓梯,徑直走到他身前,丟了刀,單膝跪下,叩首道:“兄弟,救我!”

阿清喝道:“不過一死而已,何必卑膝求人?石付,起來!”

石付並不理她,不住磕頭,道:“小姐於勞家恩重如山,恩重如山!求兄弟念在多年的情分上,指一條明路!”

那掌櫃的瞧了他身後的阿清一眼,嘆了口氣,隨即嘿嘿笑道:“多大的事呢,值得付兄如此?”他退到櫃臺前,燃起一支蠟燭,道:“跟我來罷。”

阿清見他態度囂張,心中大是不快,道:“是沒有多大的事,不必勞神了!”

石付急道:“小姐,他也是拓拔族人,跟在下生死之交,必不負我!此緊迫關頭,小姐請看在小鈺小姐的份上,委屈一下?”

阿清聽他說得真切,看看懷中嚇得縮成一團的小鈺,想想此刻也實在無計可施,猶豫了一陣,終於點點頭。當下三人跟著他拐過回廊,穿過後院,徑直來到廚房裏。外面搜羅之聲愈近了。

那掌櫃的推開一扇不引人註意的小門,指著裏面一只巨大的水缸道:“挪開。”那水缸甚重,石付石全兩人合力才將它移開,下面露出塊青石板。石全掀起石板,露出一個地洞。

小鈺見那地洞漆黑,不知道有多深,嚇得身子不住顫抖,嗚嗚地小聲呻吟起來。阿清拿毯子裹緊她的身體,笑道:“來,陪姐姐下去一趟,小鈺可別哭鼻子啊,不然姐姐笑你。”小鈺使勁搖搖腦袋,將頭深埋進阿清懷中。

正在此時,“砰砰”的敲門聲大作,有兵士大聲嚷著開門,接著“咚”的一聲巨響,對方已經開始砸起大門來。

阿清回頭看一眼石付,冷冷地道:“我的命,就交在你手上了。”

石付反轉刀柄,將刀鋒握在手中,用力一捏,血順著刃口不住流下,道:“小人如負小姐,天誅地滅!”

阿清點點頭,正要下去,忽地怔了一下。她慢慢轉頭瞧著那掌櫃,道:“今日若能脫險,他日必重金回報!”

那掌櫃的嘿嘿一笑,並不作聲,石付臉色一變,還未開口,阿清已帶著小鈺縱身躍入洞中。石全向那掌櫃的拱拱手,也跟著跳了進去。

那掌櫃的與石付一同推動水缸,重新封住石板,又將柴火移過來堆在石板上。

做完這一切,那掌櫃的退開兩步,背對石付,笑道:“最後還是要勞煩付兄。待會兒帶我出去,扔在後門。付兄點一把火,從後門出去,也不必關,小弟就不遠送了。”手腕一翻,抽出匕首,趕在石付搶上來前,噗的一聲插入胸膛,仰天而倒。

石付撲到他身旁,淚流滿面,泣道:“我對不起你!我……我竟沒有阻止你!你不負我,我……我卻……”

那掌櫃的吐著血,勉強笑道:“我……我們拓拔人好義輕死,這……這算什麽?忠義豈能兩全,能以死為付兄做點事,也……也……也不枉相……相交一……一……”頭一歪,吐氣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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